空氣中瀰漫尼古丁味的開鎮派出所,週末的夜晚,是派出所最忙碌的時候。
劉乃楹和高澤煜把在社區公寓巷弄打架的人帶回所裡,有幾名學生酒駕撞上安全島、也有在KTV、快炒店鬥毆被帶回的幾十名民眾,派出所頓時像菜市場一樣吵雜,其他同事忙著作筆錄、將衝突制止,埋首於自己的工作中。
她和高澤煜分別對在社區公寓前打架的兩人訊問。
在回派出所的警車上,劉乃楹也從高澤煜口中得知另一人的身份,是比謝志錚大三、四歲,同屬山海幫的人。
執勤台旁,劉乃楹坐在派出所窗邊的圓形玻璃桌前,桌上擺著一盆小盆栽,以及她的記事本、公文冊,她拿起坐她對面,手臂包刺青的黑衣男子寫的陳述書,「……所以說你……」
她看了男子寫的陳述書,忍不住嘆氣,「……你去追……謝先生喜歡的女生才被他打,你向他認錯了,他要原諒你,現在要我們放你們離開嗎?」
「對。」
「這是事實嗎?」
「對。」手臂包刺青的黑衣男子,眼角破皮出血,沒有一絲懷疑的應。
她想起方才聽到他們爭執的對話,她直覺和許亭妃的事情有關。
明知道沒有任何證據,他們會避重就輕,但看到這名男子的陳述書,憤怒逐漸漲滿她心頭。
「不是啊……你剛才不是在現場咆哮說謝志錚用號仔控制人、害人自殺,所以不會放過他嗎?山海幫明堂仁孝會,九芎市的分會長,江俊麟先生!」
江俊麟眼神閃過一絲慌張,隨即兇狠地望不遠處,和另名男警面對面坐在檜木茶几桌前,在寫陳述書的謝志錚。
他早就知道他們住得很近,但這還是第一次在家附近碰到謝志錚,不,是謝志錚特地來找他的……
江俊麟想起他們起衝突的原因——
他不爽女友被謝志錚間接害死,夥同小弟們去砸爛他的那些按摩店、酒店、地下賭場,也才會惹得謝志錚到他家來揍他。
再說,他女友這件事扯到海洛因……萬一波及到他們仁孝會……害到他的兄弟們……他哪能那麼蠢直接在警局全盤托出。
反正,要弄謝志錚現在還早。
光是舉報謝志錚脅迫他人注射海洛因,就能讓他死得差不多了。
但,他不急,現在還不是時候……他有該做的事……沒把事情做完前,不能搞他。
「妳聽錯,我沒說。」
劉乃楹沒來得及把江俊麟說的話錄下來,只能啞口無言,重重地嘆氣瞪江俊麟。
隔著一張辦公桌,不遠處的檜木茶几桌前,桌上擺著泡茶用具、高澤煜的記事本及公文資料,嘴角有瘀青痕跡的謝志錚,把劉乃楹和江俊麟的身影收入眸底。
他露出冷笑,坐在木椅上自顧自地倒茶,津津有味地喝起來,接著他起身燒掉自己寫的陳述書並丟到角落的垃圾桶,不過幾秒的時間。
高澤煜見狀緩緩地起身,挺直腰桿手插制服褲口袋,見謝志錚早已習慣進出警局,泰然自若的神情,又把自己寫好的陳述書燒掉,他好不容易才把要揮過去的拳頭忍下來。
「謝志錚,你……現在是怎樣?」
「吼,煜哥,我們都那麼熟,江俊麟那臭俗辣說了啊,他不要命的追我要追的女人我才打他,我好像不用寫什麼陳述書吧?」
高澤煜方才聽乃楹說他們爭執的對話,直覺許亭妃的自殺案,謝志錚絕對脫不了關係,但沒有任何他對許亭妃注射毒品的證據,所以他們真的也無法做什麼。
「寫陳述書是強制的嗎?不是吧。」他走回高澤煜面前坐下,大口喝茶,「拎杯不爽寫。煜哥,啊你哪時候被調來派出所的?」
看謝志錚嬉皮笑臉,還和他裝熟,高澤煜快氣炸了。要是他真的跟許亭妃自殺案有關,他一定會好好弄死他,絕對不會讓他有重見天日的那天。
「謝志錚,我說你……不要以為你還能像以前一樣,把警局當自己家進進出出的。你剛才在現場——」高澤煜俯視坐著的謝志錚。
謝志錚收起放浪不羈的態度,大聲咆哮,「我不是說了嗎!那個臭俗辣搶我要追的女人,我才揍他的啊——但我們已經說好,要互相原諒對方,畢竟我們是兄弟嘛。」
什麼狗屁兄弟?一群亂七八糟的人聚在一起為非作歹而已。
和堂弘顯會、明堂仁孝會,雖同屬山海幫,但高澤煜在這轄區待久了,知道他們兩個分會時常鬧不合,過去不管是他們轄區還是其他轄區,有許多幫派人馬的鬥毆事件,都是和堂弘顯會、明堂仁孝會。
「我們講好要原諒對方,還替煜哥你省點力氣,這樣有錯嗎?怕你做太多工作,不想讓你太累啦,看我多你多好,多貼心,我只對你這樣喔。」
謝志錚拍了拍高澤煜手臂,輕浮的笑,「唉唷,煜哥,你練得不錯嘛。」
高澤煜不悅的撥了撥被謝志錚摸過的地方。
「啊那女警是菜鳥嗎?很正耶,X。她之前是不是有個抓人的影片很紅?」
看謝志錚對乃楹露出的眼神,高澤煜深吸口氣,眼神溢滿憤怒,太陽穴的青筋不斷抽動。
「她怎樣都跟你無關。」高澤煜說出的每個音,都帶著冰冷的怒意。
「是你女友?所以你們很認真的一起運動嗎?她好用嗎?」
謝志錚見高澤煜不回應,便繼續嬉皮笑臉的說:「應該很好用吧?那天她追不到我的時候,還有剛才就發現到了,雖然瘦,奶不算大也不算太小,但肉還是有長在該長的地方,她包得緊緊的還是藏不住,她那咖稱撞起來一定超爽。煜哥,借我用幾——」
高澤煜不等謝志錚說完,便用力朝他揮拳,謝志錚連人帶椅摔倒在地,並在派出所發出巨大的聲響。
木椅的殘屍散落一地,高澤煜準備要打爛謝志錚那張破皮滲血、紅腫玩世不恭的臉時,被恰巧回到派出所的戴著黑框眼鏡的吳建志及其他同仁制止。
回到派出所的其他同仁接手他和劉乃楹的工作,他怒氣還未完全消退,便被同事帶進一樓的會議室。
在高澤煜進到會議室後,其他人接手他們的訊問工作,戴著黑框眼鏡的吳建志收拾高澤煜製造的垃圾,把被分屍的木椅丟進垃圾桶。
一樓的小型會議室裡,角落擺著一些檔案櫃以及茶具組。會議桌上放了兩杯喝一半的茶、放滿煙蒂的煙灰缸、鑑識報告。
有彌勒佛外貌的所長,有張馬臉的副所長面無表情的坐在會議桌前,帶高澤煜進來的同事關上門後,接著劉乃楹也進到會議室。
副所長看到高澤煜踏進會議室的那刻,情急之下抓起桌上的鑑識報告,激動地往高澤煜身上丟,「高澤煜,你是怎樣?再怎麼氣你動手打人是瘋了嗎?是嫌嘉獎太多,想被記申誡啊?」
高澤煜瞥乃楹一眼,「不是,副座,他剛才——」
劉乃楹望著副所長激動的模樣,想幫高澤煜但不知該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該把地上的紙張撿起來……
見高澤煜看她一下,她忍不住看向他,謝志錚到底是……說了她什麼?她只有聽吳建志學長說高澤煜打謝志錚跟她有關,但發生騷動時,她看到的已經是謝志錚倒地,木椅損壞,高澤煜被同事制止。
「……不說了——X,他們到底哪時候串供的?」
高澤煜全身被怒火包圍,指了指會議室門說。
「那兩個山海幫的一定跟希望公寓女高中生墜樓有關,尤其和堂弘顯會的謝志錚。我之前在中山第一,他未成年時常因白粉進出分局。說什麼女人……根本瞎扯。乃楹都聽到他們的對話,她不可能亂說,你們也知道吧?」
「高澤煜,你他X現在是給我光明正大護女友嗎?」彌勒佛所長似笑非笑地說。
「所長,高——學長他才沒有,他只是——」
「只是怎樣?啊他就在護妳啊,還怕人說喔?他還因為妳打人,弄壞一張椅子耶。」
他和副座也沒那麼老古板不讓下屬談戀愛,但看到這樣還是忍不住想調侃一下。
劉乃楹尷尬的撥了撥頭髮,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所長,不是,不要怪乃——」
「高澤煜,我們有說劉乃楹嗎?她怎樣我跟所長比你更清楚。」馬臉副所長繃著的臉放鬆一些,露出要笑不笑的表情。見下屬談戀愛,他也想藉機鬧一下他們。
「你跟所長怎麼可能比我清楚?她我女友。」
劉乃楹睜大眼望高澤煜,他到底為什麼要在所長跟副座面前說這種話?平常會被同事調侃就夠讓她不自在了……結果高澤煜又這樣說……她等等一定要唸他。
高澤煜雖然罵過所長,但和所長、副座不錯他才敢白目,見他們又要發脾氣,乃楹不悅地瞥他一眼,他趕緊轉移話題。
「反正,江俊麟不確定,但謝志錚絕對跟希望公寓墜樓案有關。我和乃楹昨天見了許亭妃朋友,她們說許亭妃被毒品控制,被威脅才自殺的。監視器影像有謝志錚,他未成年時,還有逼迫他弟注射白粉。我之前在中山第一有抓過他幾次。」
高澤煜把昨天錄音的內容放給所長、副座聽,從許亭妃是怎樣的人,再到被脅迫利誘,最後被毒品控制,無法逃離魔掌……
他們兩人表情越來越沉重……
開鎮派出所轄區有許多複雜的勢力已經讓他們夠頭痛了,沒想到還發生像幾年前N號房的事——
倏地響起的「叩,叩」敲門聲,會議室的四人不禁轉向門,有名同仁來告知所長,南星分局的人來找他。
高澤煜在心中不禁想——南星分局?他們怎麼會有人來找所長?
南星分局?開鎮派出所的所長思索著南星分局的人找他幹嘛?還不是他們上面的中山第一……他在南星分局唯一認識的……也只有曾是他師父的余建良。
馬臉的副所長收拾自己造成的殘局,把地上的鑑識報告迅速撿起來,整理好後放到所長面前,拿走自己喝到一半的茶,跟著高澤煜他們一起離開會議室。
所長要敲門的下屬請人進來,見進來的人是余建良,所長便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
「大哥,好久不見。找我有什麼事嗎?」
「黃強茂,好久不見啊,最近好嗎?」
余建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使開鎮派出所所長,黃強茂的笑容頓時僵住。
過去做錯事被他罵的害怕情緒,刻在黃強茂體內每個毛細孔,使他無法輕易忘記……
ns 172.70.178.18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