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與藍天 - -我的夢使我害怕月亮-

夏日的午後。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nKldoOzQW

太陽賣力的散發著輻射熱，高溫預警在手機通知欄內佔據一道紅條。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nqqXShn9D

附近路樹的樹蔭堪堪替我擋住了少許陽光，不過卻擋不住出汗帶來的難受感，後背與襯衫接觸的地方早就浸濕了，這樣的布料貼在肌膚上實在令人噁心，風一吹過就會給予背脊涼意，而體溫本就因為自身的活動變得燥熱，一來一去，總覺得身體的恆溫機能都要因此失靈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5oQGxOguH

不過，儘管有這樣的因素去磨滅我前行的動力，我仍有必須要繼續步行的理由在，都放學了，自然是想趕快回到家休息的，更何況外頭還有這曬得人暈頭轉向的大燈泡，這天氣誰樂意受著誰待在室外吧，我只想趕快回家痛快的洗刷掉身上的黏膩感。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et2lv1zj

離開了喧鬧的市區，用悠遊卡刷了40多塊搭上了往淡水的紅線捷運，心情跟身體都終於能涼快些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xcIhKZUVY

下午學校放了考試假，顧名思義，就是為了考試而放的假，儘管那只有一個下午，老師們還是再三強調著「下了課就趕快回家，不許逗留或去其他地方」這樣，高中生大多都是叛逆的，我的同學自然也不在例外中，從早上剛到學校他們就興高采烈的討論著下午要去哪玩，用老師的話講，就忍不住想吐槽他們「有那份玩樂的積極心，不如投入到學業上吧！」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nEoZyNl1

思去想來，要是真這樣說了，可能會更顯得要回家的我更加不合群。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40Dfco6S5

站在搖晃的列車走道中央，我向四周看了又看想找個合適的位置坐下，每一個位置都是空的，沒有任何事物佔據它們，透過連通道我望了望其他節車廂，很空，沒有人的氣息，整列車也許都是如此。

我提著一整盒麥克筆，用手托了一下裙擺便坐在一個靠門口的位置旁，將略微沉重的盒子放在腿上，我的眼神定睛於它的存在，帶著打發時間的心情打量起了它。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3E0RJvtb1

『我的麥克筆是36色還是48色來著？』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EWSnNIys

明明手邊就真實的存在一大盒，它卻過分的令人感到模糊，無論如何去思考、去觀察都沒辦法確認它盒內的數目——「明明外盒就有標示數量的貼紙」。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c5FQzSy4o

腦海裡再也捕捉不到它的細節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jzLbHinyW

正午的陽光是強烈的，捷運車廂的涼快顯然是因為幾週以來的炎熱——服務業總是順從的貼合人類的需求。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Q6g64XW8Q

我那因步行而汗濕的襯衫逐漸乾了，它緊貼著我的後背，也許是汗水的鹽粒使它不再柔軟，觸感變得猶如粗麻烙人皮膚。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9QVlXFSSE

已程了這車許久了，是吧？

都乾透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VEi0xfmcd

我的視線終於注意到窗戶，而它卻猛然變得一片漆黑。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JKwntJeT4

隧道內獨有的鐵軌回音凸顯了車廂空無一人的寧靜。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FxbuQ15xg

哐啷、哐啷。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7gPNxsUlX

眨眼間，豔橘的天空環抱了逃出隧道的我們。

我、列車、麥克筆、襯衫。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1e4qScq6V

水岸與天幕的交響曲，互相反射著彼此的光芒，它們的差距彷彿在這一刻被無限縮短。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v1YXHEKsq

彩霞是炫目的，可惜只有我享受它。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xe7ZyC7ku

捷運短暫的停在了圓山，那兩個白色大字實在很難讓人不注意，當然了，還有空無一人的月台及手扶梯，它們服侍著不存在的人們，擅自亮著到站的時刻表以及發出安全警示的語音。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4riMOPf6Y

列車重新啟動，紅色的柱子迅速後退——至少我透過窗戶是這樣看見的，綿延至北方的鐵軌指引著我們前進，儘管莫名的迷茫起自己是否應該「繼續」，麥克筆的重量仍壓住了我的雙腿，像是在認同列車，也像是替我定了定神。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yMRbjleSJ

好吧，我想我會接受的。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mZTISARh

窗外的天色漸白，又是正午了，燦燦的陽光透過所有的縫隙打進車內，而我的目的地已然到達，車門也因此緩緩開啟。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ShjJfgTv

在確認自己的物品是否有遺漏後，腳步快速的下了車，通過環繞至對面月台的樓梯，我終於刷卡出了站，果然只有真正在開闊的地方，才能感受到正常的「世界感」啊。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t8MUZ9mnh

正對著上山的大斜坡，我撈出了後背包旁塞著的手機，自己走又累又相當費時間，利己上我總是選擇求助父親，只要我撥了電話給他，他總會出現。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vns1ceUn

「喂？我在山下。」簡短，然後掛斷，父親都懂，畢竟也習慣了好些時日，他也一直不喜歡過多的廢話，那沒辦法逗笑他，也沒辦法讓他覺得有什麼意義。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j9JraEMuM

他寧願快速的著裝出門，

並且快速的到達。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QbFM5P0wr

沒有什麼時空跨度感，才剛收起了手機，父親的身影就來到了不遠處。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MdgUGNgHd

看吧，他騎著那台剛換不久的深藍色小機車出現了，而且他肯定要按一下喇叭，不管我有沒有聽見或看見他。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K4Ie1FPxz

交給了我棗紅色的安全帽，兩人都坐上了冒著熱氣的塑料皮坐墊，並一同等待阻擋前進的紅燈亮起綠色圓餅。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sfhrYPl2f

29、28、27、26......4、3、2

跑馬燈閃爍著數字替我們倒數。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z60Z9iKUo

機車帶著引擎聲前進了，吹在身上的風涼涼的。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EVLfPy1qx

抬頭，月亮就像快消失了那樣苟延殘喘的掛在天上，小小的，充滿透明感，令人不自覺注視。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xaJiRJpoC

白天的月亮總是只能亮出淡薄的身影，彷彿被人盯著時它才真正存在，不被注意時便只是悄然無聲的待著，並且融入藍天，那肥皂泡一般脆弱的樣態給予了它純淨的優雅感，我想我應該是陶醉的望著它吧？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n9SrPMJ10

父親駕駛著機車終於拐進了左手邊的小道，均速的，不超過每時45公里的行駛著。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oa1SvEHvq

而災難也在我看向他儀表板後的45微秒內降臨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QddRKn2Lq

巨響在身後不遠處響起，地面都在震顫，心臟也跟著抖了好大一下。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5FhGrGUWQ

『有什麼掉下來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WubB9Ymwg

腦子這樣單純的警惕自己，，即使是如此令人驚嚇的事態，父親依然沒有絲毫的動搖，機車還是穩穩前行著，我只得收了收手指抓緊他後座的把手。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J52IC7op2

即將駛過下一個路口，是個Y字的岔路，右邊那一條向下，左邊那一條向上；向上的那條是回家的必經之路。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Lx6DXhkwQ

感到不安的我，視線在父親騎上坡時，被巨響的來源吸引了，那事物的曲面光亮、質量龐大、顏色深沉。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Cy3Uqxvrr

啊......有好大好大的，黑色的球體......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ROzUNYc6B

那是什麼？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g0oAPnEdE

它滾下了向下的斜坡，那些原本要開上來的汽車都不見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MXF0sHZ9I

它沿著圍起道路的護欄拐彎，它也不見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7hD7R0XM

不知為何，那個東西讓人感覺它活著，甚至是溫熱的。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a4d31TwX

目視這一切，驚訝之餘，我又抬頭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1GK3L3qb

沒有生氣的，彷彿石膏那樣灰白的色調替代了月亮本來的透明感。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wP4j5muwJ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五顆......

二十七顆、二十八顆、二十九顆......

好多好多。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riUUp6HC

好多好多的月亮。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qI3PUWA0a

像是在列陣一樣，它們整齊劃一的鋪張在藍天。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zz1ZVhkwJ

是棋盤嗎？

好像排滿白子的棋盤。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clFjukyqf

可是，『它們在天空增加著數量，增加著密度。』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lGtYDH8Pc

父親仍舊固執的向著前方騎著機車，向上的斜坡，然後左轉。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ENdSgBh1J

巨大的，黑色的，巨大又，死黑的，球體。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4gxaoBLwI

它又從天空摔落下來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ZBw2iFxpz

它砸進路旁的樹林，那土地凹陷的規模比我在博物館看見過的恐龍骨頭都大。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XZIciLe0

它輾斃身下的小草，那無情的清脆聲響幾乎令我相信這不是樹枝的斷裂聲。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c8RZ73gwi

我的心臟劇烈的收縮又快速舒展，總覺得隨時會跳出胸腔。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K3WsjIU5C

「阿、阿爸，你你你沒有看見嗎？」我害怕的問，聲音的顫抖不知是因為地動還是精神上的動搖。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PC9UFVkXb

父親似乎一點回應也沒打算給我。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q4Rd63lfn

那些黑色的球一顆又一顆的從看不見起始點的天際掉落著，毫不停歇，更似是不願停歇。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MINKTDlXs

巨大的，黑色的，充滿壓迫感的。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YsKK0ezo3

它和一棟透天厝一樣高大，隱約的，月亮的異變使我覺得這些東西與此有極大的關連。

我不敢再看了。

然而一次球體的落下，那份衝擊又震開了我的眼皮，也許是下意識，也許是本能，我再次抬頭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FsAYMeKV8

越來越多。

越來越大。

越來越黑。

真他媽嚇人。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DUx8WfpDd

夏日的燥熱感不減，正午的太陽卻消失了，天色猶如被浸濕的布料，由藍漸轉黑。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VmSqcCNBP

這並沒有影響球體在世界中的存在感，那些黑色的球彷彿都盡力的在用光潔的曲面反射一切光線，所有的球體看上去都有一層細薄的光暈。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YZjgQsHMV

那群本就在天上高掛的月亮也掙扎著發出最後的白光，就如同往日看見的月亮那般正常。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Q6I3tjOQg

當然，是撇除這噁心的數目之後的見解。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ObIS1vcvM

它們的白光也許是被感染了天空這片畫布，那漸黑的部分開始參雜了灰灰的紫色，墨綠色大概是也徵求了加入的意願，沒等其他顏色讓開就擅自亂入其中。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G9q8fTLkm

整個天空變得一團混亂。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RvQOn2YQ3

像一鍋發霉了腐壞了還拿來加熱的粥。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AtPLMi47d

也像是湯藥。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c2jwCSDL1

對！就像魔女熬煮的湯藥！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IGhOlLlMp

『啪嚓！啪嚓！』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vWINiKlST

操作舞台燈效熄燈時的音效在腦內響起。

既突兀又不詳。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2UV7huvyY

『啪嚓！啪嚓！』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9uIUQ21su

是什麼熄了？

是什麼變了？

我好想知道，可山上的樹木本就高大，枝葉遮掩了剛剛還清晰的視野。

直到父親駛出了林木茂盛的區段，我抬著頭，儘管脖子感到酸澀，但心裡有什麼驅使著自己、強迫著自己注視著。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Y5RMgk5Tb

月亮正一顆一顆閃成墨黑色。

如同猛然在眼前打亮手電筒一般衝擊。

它們毫無規律的熄滅了自己。

全景給人的感受就好似有孩子拿著筆在撒潑打滾。

並且一次又一次的刺破畫布。

這使得畫布上到處都是孔洞。

現在那些洞就是月亮。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ZaZCjG0Vg

雖然我沒有真正看過什麼諸神黃昏的末日場面，但是我想這肯定是我這輩子見過最邪門又恐怖的景色。

四肢控制不住的顫抖著，眼睛控制不住聚焦，被恐懼蠶食神智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LKWjzfF5x

我轉而環抱父親的腰，緊緊揪著他的衣擺，這樣確實比獨自緊抓冰涼的把手來的讓人有安全感。

我好怕天上那些「東西」壓死我，好怕它變得更多，好怕它不斷的掉下來，我好害怕那些月亮。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sbXvkPNrq

『我好害怕月亮掉下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eocWgLnsG

「阿爸，我們什麼時候到家？好危險......好多......你有看見嗎？......」「什麼時候才到......什麼時候......」

我重複著這些話，儘管牙齒都在打顫，儘管喉頭間斷的哽住，仍像個神經病問了又問。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bQH6DYr1X

我想回家。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qOXENlxOb

一個拐彎，父親終於騎到了下一個路口前，確實是回家的路，確實是熟悉的街道，再一個左轉就能看見土地公的小廟了，等到那裡，離家的距離便不遠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hJgbyHo49

這使我確信自己與父親能平安到家。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EISBgkSO

然而，有時心裡越篤定會發生的事，現實越喜歡扭曲它們。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DMmhlKYwt

用著毫不打算讓人看清的速度，球體狠狠的砸碎了我們右手邊的紅磚屋，飛濺的沙塵碎石刮破了我因穿著短袖而露出的手臂，它們也敲擊在機車的車殼上面發出了叮叮咚咚的響聲。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bvvdEvKv9

看了十幾年的房子就這樣被無情的變成展示球體的底座。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lrouY5GM1

這簡直是在告訴我不遠處的家也將落得這樣的結局。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L7etU79n4

被冷汗浸濕的襯衫又貼上了我的後背，我已經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前進了，恐懼高空墜落的月亮，害怕看見被砸個粉碎的家，這既可能是事實又不確定是事實的想法壓垮了本就軟弱的我。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Xfoyw6veS

無能為力根本太適用這個情況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yphj0H7mC

我緊緊揪著父親的手都在顫抖，該怎麼辦啊？該怎麼辦？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ORPhBh5aG

父親不知是終於察覺了一切還是對此有了打算，機車的龍頭不再只對著路口，向著左手邊的草叢、樹林、泥地，他果斷的拐彎衝了過去。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3MVxBWXxN

樹木的枝條很快便包圍了我們，四面八方到處都是樹葉的沙沙聲，我們強行輾過了那些小草，撞開了那些樹枝，就為了去到父親想前往的地方，那會是哪裡？光線穿過枝椏隱隱透了過來，那前方......好像有點空曠？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7qKMeLYE

「懸崖！」我失聲尖叫到，但無論是什麼都沒有因此停下，父親就這樣載著我衝出了樹林，短暫的滯空彷彿也滯留了時間，一切都慢下來了，心臟的鼓動聲變得清晰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v6CLhXYK6

『咕咚、咕咚……』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KiHjHjRsb

飛鳥因驚慌失策而奮力拍動的翅膀定在了空中，破碎的樹葉像禮花彩紙一樣散布在周圍，連正在落下的月亮們也停住了自己。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UHxwWoKsX

『咕咚！咕咚！』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czg0ZlLO3

魔女在天空攪拌的湯藥如凝固的岩漿般停止流動，孩童也收住了刺破畫布的手。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SKeJSROP

『咕咚、咕咚……』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vx3W3dbaL

眼球又能靈活的轉動了，世界的一切都蓄勢待發。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Q2o7w2lBJ

時間繼續均速流逝，而基本力學的概念重新施加在一切事物上；我們迅速的沿著衝出斷崖的拋物線下墜，失重感使我背脊發麻，儘管現在根本不受控制，父親仍像是沒事一樣筆直的駕駛著機車，被他從容穩住的車頭，簡直就是在告訴我他早就知道要「降落」在哪裡。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P4Ch9loxD

於我們下方那市區的中央看起來還尚未受到月亮的落擊，但周圍幾乎都已被砸成廢墟，冒著灰煙的樣子猶如被戰爭洗禮的城區，既破敗又毫無生氣。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fIr5P3XxE

機車的車殼都在咯啦咯啦響著，好像快要散架似的，風劃過耳邊的切聲咻咻咻的嗤笑著，假裝空氣給我們的反作用力可以抵消下墜的重力加速度。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NfVMXCowO

跟砸進大地前的月球一樣猛烈、一樣無情，空氣才沒打算幫我們一把，柏油路的深灰色在我的注視下隨著恐懼被無限放大，視野中只剩下它的存在；難道我們們的結局將是成為一攤糊爛的肉泥？！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b4Ct2mkjh

我的父親顯然不是很同意這樣的結果。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MCKdmPM4i

他催動了油門，令車輪與不存在的地面摩擦出動力，機車真的在空中前進了！他挑準幾戶屋頂是斜鐵皮或紅瓦的人家，逕自重重落在了上面，而後又因催著油門並向著矮一級房屋的屋頂騎去。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HZaZYIVMa

車搖搖晃晃的，但沒有打滑；鐵皮哐啷哐啷的，也許變形了，但沒有倒塌；只有紅瓦無可避免的又是飛濺又是碎裂，車輪所經之處無一完好。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TulLI7aaO

終於在一間小廟的房頂被我們摧殘過後，父親終於將機車騎回了道路上；小廟旁的巷子狹窄，兩邊都被小販的攤位佔據，也許僅有此時，總是擠滿購買人潮的這裡，才有被我們同行無阻的可能，父親載著我穿梭在這裡，時不時看看左右邊，時不時放慢速度看看攤位之間的空隙。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7GAfndABi

我想他應該是在找位置停車吧？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要停下？他打算做什麼？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nwcGjqqN6

念頭帶了點不解與氣惱，我是想詢問父親的，可一時的猶豫不決已令我錯失了時機；父親他停下了機車，熄火，接著就隨便的停在路旁，停在紅線上，只踢下了機車的中柱支撐著。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QinBGv3eu

好奇怪，他沒有脫下安全帽。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y8Ug9gJRm

好奇怪，他沒有拔起機車鑰匙。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YHfRjz3kS

好奇怪，他沒有打開車廂，拿出早上沒喝完的咖啡喝一口。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7PTB0MsnI

好奇怪，他是如此反常。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97Jb5XbSs

他只是徑直走向馬路另一邊的臭豆腐攤。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JEHcEgxLw

「大份的兩份，不要餐具。」他如此告訴那冒著油鍋熱氣，但空無一人的攤子；當然沒有人回應他，也沒有人接過他手中的兩百塊。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Y5FmRVMm

世界的聲音逐漸只剩下油鍋的冒泡聲，沸騰的、躁動不安的、急切的、張狂的。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hVxtgptQY

這個聲音好似在點燃空氣，夏日的悶熱感多了一些熱油的味道，很膩很膩，很沉很沉。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2eju572xz

『令人作嘔。』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kYuc37YVX

社區的定時廣播突兀的響起了，短暫的提醒音效響完後，緊接著便是宣導內容：「新型冠狀病毒……打疫苗……請民眾為了彼此的健康安全，確實配戴口罩……注意環境消毒……花盆積水……管委會關心您——」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8kyU2oyOj

您字一自喇叭被放出，巨響猛然灌入耳內衝擊大腦，很近很近，有什麼落下使大地一面哀嚎一面震顫，它龐大、漆黑，除了那個，還能是什麼？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woG2LiHGk

我被強震撼倒在地，雙眼因那些飛濺的碎石及灰塵而無法捕捉現況，我焦急的雙手並用努力支撐自己爬起來，油鍋的滋滋聲不見了，廣播也不再繼續，耳鳴阻擋了一切細緻的聲響，粉塵漸漸沉澱，視野逐漸清晰。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KXKbsHfvy

馬路的另一邊。

臭豆腐攤的那一邊。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HA5SqK1wr

月亮落在那正上方。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B4wDBTX13

那巨大的，黑色的，巨大又，死黑的，球體。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7aweGlbUl

毫無瑕疵的曲面壓在了攤位旁的一堆桌椅上，壓在了油膩膩的臭豆腐價格標示牌上，壓在了躁動的熱油鍋上，壓在了攤子的小瓦斯桶上……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XoCPZpxLA

壓在了那頂他帶了好久好久的安全帽上；

壓在了那件他洗了好多次好多次的外套上；

壓在了那條他補了好幾遍好幾遍的牛仔褲上；

壓在了沒有人收起的……他刻意理平的……那兩百塊上；

壓在了我以為父親會一直挺直的身板上。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m9Lpbkx09

我的嘴因驚嚇錯愕及龐大的失落感而顫抖的一張一合，我說不出任何話，內心有什麼繃著的東西斷了，這畫面真實的令人多麼渴望這是虛假的，所有的一切都違和的不可思議，說這不是真的根本不為過，可視網膜給予大腦的訊息跟刺激已經造成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Y0KYLCQCy

傷心、難過、絕望、悲哀，我控制不住情緒的再次跌坐在地上，眼淚奪眶而出，哭聲卻微弱的像不住抽噎的嬰兒，原來是因為月亮仍使勁的痛擊這世界，與那些聲音相比，我實在微不足道的過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DFFweIA6e

這巨大的悲傷席捲了我，自負感因胡思亂想而加註了上來，我好自私啊，好遲鈍啊，我也許是救得了他的啊，要是一開始我就沒有打電話給他，只是自己走回去的話，這些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WmbLMQjzT

『回家的路……為何如此艱辛？』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OdHqkTwAM

我拉起沾滿塵土的衣擺擦了擦眼角，用短短的袖子抹了抹鼻涕，髒兮兮的，可又有什麼餘韻有什麼辦法；我用力拉起被震倒的機車，用父親沒有拔起的鑰匙打開了車廂，我拿起那個他總是洗不乾淨的保溫瓶，打開，裡面果然是他早上沒喝完的咖啡，啜了一口，是冰的，好苦好苦，這是我喝過最苦的咖啡了，我將它蓋起來放了回去，學著扶好車子，然後用腳不熟練的踢起中柱，施力點的錯誤害我腳趾陣陣發疼，可我還是坐上了機車，尋找騎腳踏車的手感，我催動了油門起步。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EhcCW5ARA

強烈的疼痛感立刻就從我的右側身蔓延。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HqKd4efyI

轉的太用力，我被瞬間加速度甩了出去，機車也倒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AGqN1xPuU

好想回家，好想離開這裡。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74rD5LYw

我跌跌撞撞的緩慢騎上了回家的道路，憑藉著以往的記憶，儘管到處都面目全非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nEqERx8zG

月亮還是一顆一顆的從天際投向我的世界，它漆黑的曲面變幻出了紅點及綠斑，但那已然不是我最在乎的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jJTDjJOXw

我恐懼著猶如活物的它，但這不該再磨滅我的決心，再怎麼樣都應該回到那裡；那是最初的目的，也該是我最後的目的。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dp3xAf1Z0

麻木抽離了時間感，眼前一閃，我已停好了機車。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4bPCknfiL

還是好的，沒有任何變化，我的家還「完整」著；透過玻璃窗，我看見祖母正看著連續劇，也許是我正好在她眼角餘光內，她起身幫我開了門。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smaq8JRh1

我脫下平底鞋換上拖鞋，將身上所有東西扔在客廳地板上，急促的、匆忙的走到了父母用電腦的房間；開門，母親與兩個弟弟在裡頭一同看著電腦播放的動畫片。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AQPU76OYl

我並沒有看見我所期望的景象。

但也許，只是也許，這樣已足夠好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inKBcGGeZ

「去睡覺吧。」母親只是回頭看了我一眼。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tMcaenbZf

「月亮……月亮掉、掉下來了……」我不知道告訴她有什麼意義，怎麼樣都不太對。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F5spWd2SU

「睡覺起來就都沒有了。」她輕輕說道。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ErGB3tNWy

「我……」我好害怕，媽……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3tyG50oxe

「去吧。」母親打斷了世界的一切。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QSveOOffF

一聲巨響伴隨心臟的鼓動。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CXODOLBzf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QQEb9RRDF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gOmBTCLT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OX166zeHn

我醒了。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YayTKQfKq

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XtvTywvZT

ns3.22.117.210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