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麼？」我嚇得差點沒把茶噴出來。
為什麼忽然問起威廉的事？
「你不是說聖誕前找不到他嗎？現在找到人了嗎？」史蒂夫問。
我這時想起來了，聖誕節假期時，我拜訪過他的家，那時我小小地訴苦過，說自己找不到威廉，沒法把聖誕卡交給他，有點失望。沒想到他仍然記得這件事啊？
「還是找不到呢，整個人人間蒸發似的，」我搖了搖頭，一臉無奈。「怎麼突然問起的？」
「沒有，只是突然間想起你之前跟我抱怨過的事而已。」史蒂夫輕輕搖頭，沒再問下去。
原來只是隨便問問而已，我還以為有甚麼大事呢。「可能他人正在資訊館裡沒日沒夜地溫習吧，我也不好意思打擾他。」
嘴上是這樣說，但我心裡其實沒底。
自上次整理威廉的疑點後，已經過了幾天，但我依然未見到他。甚麼不好意思打擾，我連想打擾也沒辦法。
這些天以來，我都忙著溫習，但休息時都會取出筆記，思考能否從中找到一些突破點。那個又精靈又地下組織的結論根本不能用，但「只是不愛喝水」甚麼的又太普通。唉，我覺得自己就像在經歷寫論文初期時會有的痛苦，資料有了，題目有了，但要怎樣寫呢？毫無想法。
論文還比較好，起碼我想不通時可以去問教授，或者上網找題目類似的學術論文作參考，但威廉的事我要問誰找解答，又能在哪裡找參考？難道直接問他本人嗎？
就算我想問，也要先找到他的人啊！
而且要是我能問，就不會那麼煩惱啊！
面對陷入死路的思考，需要的是一個可以通往別處的突破口。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嘗試從現有的資料裡尋找不同的突破口，但每次都因為論據不足，而沒法前進到下一步。
就真的沒有突破口了嗎？
突破口……慢著，可能真的有一個！
「對了！史蒂夫你是化學系的對吧？」我突然激動地問。
史蒂夫被我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呆了兩秒才回過神來：「……是的，正確來說，我的學科是化學與生物藥物化學，怎麼了？」
「你有否，或曾否聽過一個叫『威廉』的人？應該是大三或碩士生。」我抱著興奮且期待的心情問。
對啊，史蒂夫是讀化學系的，那麼他可能聽說過威廉的事！雖然二人級別不同，但可能，或者，會有甚麼意想不到的機會，令二人曾經有所接觸呢？
我真笨，怎麼一直都想不到呢？
「我跟你一樣沒幾個朋友，不認識很多人耶，」史蒂夫苦笑。「威廉是你那位神秘室友的名字嗎？」
「咦，我沒告訴過你嗎？」我瞪大眼睛，十分驚訝。
「沒有啊！你每次都只是說『我那個神秘室友』，哪裡有提過他的名字？」史蒂夫沒好氣地回應。「算了，你在這方面記憶力不好也不是第一天的事了……他是化學系的人嗎？」
「應該是，他是這樣說的。」除非威廉在說謊，我在心裡嘀咕。
「不肯定他是大三還是碩士生？」史蒂夫繼續問。
「……嗯，我沒仔細問過，只知道他比我大兩年。」我想起大三或碩士生只是我基於威廉告知的年齡而生的猜測，直接說出年齡也許會更方便猜測吧。
「那麼也有可能是博士生呢，雖然機會不大。」史蒂夫托著下巴想了想，很快便說。
我點頭同意，二十之初便是博士生的人並非是完全的零，但出現的機率很低。「你對這個名字有甚麼印象嗎？」
「有一點吧，但以我所知的範圍，學系裡好像有幾個都是叫『威廉』的，一時間說不出是誰。」這時，史蒂夫眼睛一亮，似是想到甚麼好主意：「不如這樣，你形容一下你那位威廉的外表，我看看有沒有甚麼印象？」
「呃……」要形容威廉嗎？我揉了揉頭，一時間不知該說些甚麼。「他比我要高一點，有著一頭蓬鬆但不凌亂的灰黑色短卷髮，頭髮總是閃亮著黑光，蔚藍的雙眼如海水般明亮，容貌俊美又有幾分帥氣……我在說甚麼啊。總而言之，整個人高挺而瘦長，散發著知性而平靜的氣息。」
「你形容得挺仔細，不說還以為是在形容電影明星呢，」史蒂夫帶點諷刺地笑。「照這樣聽來，有這個程度容貌的人應該很容易成為焦點的，但我對他沒甚麼印象，他的性格是否跟你相似，內向、安靜，而且不喜歡受人注目？」
「應該是。」
「這就難搞了……」我聽得出史蒂夫的意思是「如何要一個孤僻的人找出另一個存在感不高的人？」他想了想，再問：「他姓甚麼？我看看有否在壁報版之類的地方看過他的名字？」
一問，我頓時愣住。
「糟糕，我不知道他姓甚麼。」我思考了良久，才小聲地回答。
「甚麼？」史蒂夫驚呼。「你跟他當了一年半的室友，居然不知道他的姓氏？」
我不停揉搓頭髮，羞愧得不敢直視史蒂夫的視線。「呃，我們第一天見面時只互報過名字，他沒說姓氏，我也沒問，之後也沒特別談過這件事，所以便……這樣了。」
「真服了你，」史蒂夫頓時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那麼你有沒有從信件上看過他的姓氏？」
「信件？」我一時不解。
「就是寄給他的信，你平時收信時，都沒看過那些寄給他的信件嗎？」史蒂夫問。
「還真的沒有！」我驚呼！
經史蒂夫提醒，我這時才發現，平時收信件時都只會收到自己的信件，從來沒在信箱見過一封寄給威廉的信。
住在一個地方，沒可能一封信也收不到，最少總會有一兩封廣告信件吧？難道威廉每次都在我取信前把信拿走嗎？總覺得不太可能啊。
又多了一個疑點。
「天啊……你不知道他實際上讀甚麼年級，也不知道他的姓氏，又不清楚他的行蹤，這麼多的東西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跟他住在一起的？」史蒂夫問。
我登時感到心虛，低下頭並別過去。
「又或者說，那個人其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親吧？」他補上一句。「所以甚麼都不告訴你。」
史蒂夫的一句如重石壓在心頭上，我頓時感到喘不過氣，緊隨而來的是無力，以及沮喪。
我一直覺得，與威廉相處，花時間與他聊天，就會慢慢理解他這個人。威廉會買禮物送我，會與我聊家常，看起來進展良好，但倒頭來，原來我有許多關於他的簡單事情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的日常行蹤，不知道他的喜好，就連他的姓氏也不知道。就算他的電話號碼，又有何用？
「的確有可能呢。」良久，我自嘲地輕笑一聲。
也許我從來沒有得到威廉的信任。
也許所謂的友情，全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也許直到今日，我跟他的距離仍然如最初見面時一樣遙遠，沒有變改。
「我不是在怪責你……」許是見我心情低落，史蒂夫立刻拍肩安慰，語氣裡多了分歉意。
我望向他，輕輕搖頭，擠出一個笑容：「嗯，我明白的。」
這不是你的錯，你只是把任誰都能留意到的事給點出來而已。
「不如這樣吧，我之後會嘗試幫你打探一下，但現在把它拋到一邊吧，先管好考試！」見我仍未完全回復，史蒂夫立刻精力充沛地主動提議。一如他平時的樂天性格，他鼓勵我說：「考完試之後我們去喝一杯！」
「我不喝酒的啊。」我提醒他。
「啊，對，差點忘了，那麼就像之前一樣，來我家吧，我們一起玩桌遊！」他立刻更改主意。「畢竟不能去你家。」
「房東的規矩不能違抗呢。」我苦笑。
而且威廉的請求也不能無視。
「好！就這樣辦。」
再拍了我的肩膀兩下，給予我鼓勵後，史蒂夫便走了。我低頭望向放有溫習筆記的手提包，頓時心感空虛地嘆了一口氣。
我真的……甚麼都不知道嗎？
不願再想，我立刻取出筆記，把思緒埋進無盡頭的知識大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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