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父親因工作遷離現居地時,文榆便會隨他一起離開,每所學校最多只會待上半年,剛和同學熟稔起來,他就需要跟他們分別。他以為這次與往常無異,適當地與學校的人相處一下,然後帥氣的揮個手走人。然而,返學首日遇到的那個⋯⋯看到他臉就落荒而逃的奇怪傢伙,令文榆高二的其中一個學期過得似乎與往常不甚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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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校門在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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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如若無聞照樣跑走。文榆仰頭望向淹沒在滿天粉色花蔟中裡那個可愛小身影,恰巧此時樹梢上的小貓悠然地打了個呵欠,讓他的疑惑衍化出一抹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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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近的瞬間,子恬臉上短暫露出的那個眼神、那個表情,如同紛飛的花瓣一樣悄然落到文榆的心坎中。當時他沒能明白子恬那副慌張模樣所表達的意思,只是覺得他一驚一乍的反應很有趣,所以在校期間總是跟著他、鬧弄他。不承想,時隔十年,他依然如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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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你的臉也有不管用的一天,竟然把人嚇得像看到鬼一樣。」木工場同事看著忽然落跑的他,嘲弄著文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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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榆瞧了同事一眼,不表意地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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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個電話給咖啡店老闆吧,看樣子那個店員是來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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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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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下意識瞟一眼手錶,雖然心裡奇怪文榆怎樣知道人家來不了,但時間臨近上班高峰,只好按照他說的去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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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我家員工突然身體不舒服,要你們等真的很對不起。」咖啡店老闆可可急忙趕到,連連向文榆他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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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可以開始嗎?畢竟要趕在你們開店前換好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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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當然,隨便可以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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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頷首讓文榆他們開工,然後轉身到旁邊一角瘋狂call爆一聲不響就爽約的損友姜子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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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榆默然不語的盯著可可的背影,在她憤怒大吼中聽見那個熟悉的名字,確認剛才逃得像隻驚慌小貓的人確實是那個他沒錯。然後,他顧不上同事喚他看招牌有沒有掛正,全盤心思都落到怎樣才能將逃跑癖的子恬牢牢綁在身邊,好讓他不得像十年前那樣躲他躲得無處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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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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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榆以為父親會替他考慮上大學的事,這次可以在一間高中讀到畢業,怎說文榆已經高二,如果再一年轉校幾次,難免會觀感不好,再說他本人也不能專注在讀書備考。可是文榆心裡少許的期待在一個學期完結之際宣告消逝。父親比他想像中更為他著想,他已為他安排好出國留學這條路,不,與其說是為了文榆,該說他父親這個決定全然是出自私心,因為他晉升將要到美國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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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榆看著父親留給他的留學資料,他的心隨即逕直墮進無聲無光的深海裡,就像往常一樣無言地接納又要與同學朋友分離的事實,但就算他照樣淹沒了自己的感情,他的心坎彷彿卡了刺一般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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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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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父親說讓自己留在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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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有這樣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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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想繼續待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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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文榆仍在苦惱要怎樣做的時候,校內不知從哪裡傳出他將會出國留學的消息。一、二、三年的部分女同學(當中或許包括部分男生)都沸沸揚揚地鬧嚷要不要去向文榆告白,實際上已經有人率先士卒。直至本個學期完結的這段時間,文榆總是被不同的女孩(偶爾或許有男孩)叫出來單獨說話,令他都不能找到子恬講上半句,而且子恬像乎躲他躲得更厲害,甚至還不來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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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直到文榆退學離開那天,他仍然未能跟子恬說到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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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榆在儲物櫃收拾放在裡頭的幾本書,突然停住手,眼睛瞟向久空沒人的那個座位,悄然從口袋取出一封信。因為一直見不到子恬,於是他寫下他平生第一封手寫信,想著要放到子恬的抽屜裡,但當真的拿出來,他又覺得別扭,才不過認識幾個月,不至於如此認真鄭重。再說,子恬總是躲著他也沒有好臉色給他看,說不定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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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榆抿抿嘴,將手上的信塞回口袋裡,然後就此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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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時能見到子恬或者留下信,他的躊躇能變成不走的決心嗎?這很難說,或許他仍然會選擇隨父親到美國,因為那時他還不明白自己對子恬的是怎麼感情,也不知道子恬那個眼神和表情代表什麼心思。他與他之間的關係,經過十年,今日重遇,胸膛裡的怦然心動,看到子恬露出同樣的眼神和表情,文榆才明確瞭解,櫻花紛飛的那天,留在心坎裡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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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才花開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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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榆打從心底慶幸可以和子恬重逢,所以這次他絕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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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問題在於,文榆人帥放著光看是很容易戳中女生芳心,裡頭卻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出生至今從來沒主動撩過人,而子恬看似很單純但他的固執亦不容小覷,該如何將子恬追到手,這讓木榆苦思了幾天。最終,百思不得一點子的他突發奇想跑去找出當年寫的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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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榆從床底搬出放了書本雜物的紙箱,取出高中時的課本一一翻開,當他拿到數學課本時,一封略微發黃的白信封從書頁間掉下來。他連忙放下手中課本撿起信,看著信封面上一筆一劃寫得端正的字體,從前那股害臊別扭倏地湧上心頭,感覺好像不是自已寫的又覺得很是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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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怎說也不會寫些奇怪的東西吧⋯⋯」文榆只記得自己是為了告訴子恬他要離國,按理不會多言其他,誰想到打開一看,卻多出了不少意料之外的內容,讀起來就像一封青澀少年的告白。「哇⋯⋯竟然寫了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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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榆頓感兩頰發熱,心裡忽然覺得幸虧信沒交到子恬手上,又覺得明明寫出這樣讓成年的自己感到害羞的信,怎麼就不明白自己是喜歡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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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榆盯著信紙角落畫來緩和氣氛用的醜醜小兔,記起以前子恬似乎很喜歡這樣的卡通動物,於是靈機一觸想到可以用木頭雕造一套動物農場的小擺件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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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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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可以在動物們的底下刻表白的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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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榆想像到子恬察覺他藏起來的驚喜時,露出臉紅害羞的樣子,非常滿意的揚起微笑。這時的文榆又怎會料到子恬對他的不信彷如心理陰影難以磨滅,只覺得這套精心製作的小擺件是他作弄他的道具,不管可可如何跟他講他也不相信文榆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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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榆只好上班似的日日到咖啡店,整天待在店裡或者追著子恬跑,就像從前在學校時那樣,纏得子恬心煩露出氣沖沖的臭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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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咖啡店待了幾天,文榆發現子恬很會接待女性客人,高中時子恬身邊也經常有女生圍繞與她們談笑風生,現在這特質似乎進一步演化,變得無論來客是誰一律得心應手,迷人微笑自然揚起,柔情蜜意開口便來,而且閑話家常中帶著細心體貼,所談之事總能圍繞客人近況。在文榆眼中看來就是活生生的撩人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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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子恬與客人們這般親密,文榆心裡當然不是滋味,但他很清楚子恬看著喜歡的人時會露出怎樣的眼神,他對每個客人都只是細心接待而已,眼裡沒有半點曖昧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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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子恬的手法確實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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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榆拿出手機記下子恬對客人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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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每天盯著我在手機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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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恬突然跑來問道。文榆抬頭用溫柔的眼神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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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你怎樣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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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意外的答案,子恬不解歪歪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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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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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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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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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文榆抿抿嘴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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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