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時 - 心懷執念

計程車停在正亮著紅燈的交通燈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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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突然下起雨了？」司機挨近窗戶，瞇著眼睛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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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剛才太陽還那麼大。」坐在後座的向依聽到司機說的話後，又看了看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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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得珍惜陽光明媚的時候，下雨了就找個地方躲起來。這人生啊！總不會一輩子都下著雨的。」司機突如其來的安慰讓向依有點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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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知道她要去的地方，還有看到她落魄的模樣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吧。

向依笑了笑，莫名地覺得有些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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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向依把自己心中最想說的話也說出來了。

這是她最大的祈願，也是對自己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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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司機微笑著點頭，以為自己成功開導了眼前這個小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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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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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的雨滴不斷落在向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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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明顯地感覺到身上的重量越發增多，卻還是扛著這份沈重走了很長的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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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盡是一排又一排灰白色的墓碑。

靜謐得讓人難以呼吸，輕柔得讓人難以承載。

好像蘊藏了很多東西，卻又像是甚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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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有例外，也沒有任何偏差。

死亡之於所有人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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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依的眼皮已被雨水沾濕，睫毛也開始微微下垂。

可她還是用力地睜開眼睛，注視著眼前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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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色的照片上印著那張熟悉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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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於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十一日

終於二零二二年五月十六日」

如此簡潔卻有力的兩行字，就這樣概括了一個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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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依已經控制不了自己的淚水，只能任它連同雨水肆意掉落。

她幾乎沒有辦法直視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符騫，竟笑得如此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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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這封信嗎？你為甚麼不早點把信給我？為甚麼？」向依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封有點皺摺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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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現實了。我都記起來了。」向依拿著那封漸漸被雨水沾濕，又小心翼翼地把信紙從白色信封中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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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回想起早上從符騫家拿回這封信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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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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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早上離開家後，向依就收到了符騫同事的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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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那個我是符騫的同事。之前你打去公司的時候就是我接的。」符騫同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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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好。有甚麼事嗎？」向依緊抓著手機，有點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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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符騫的一些朋友正在他家整理東西，然後在抽屜裡找到有封沒有寄出的信。信封上沒有名字所以也不知道是寫給誰的。我看你之前打電話的語氣還蠻焦急的，應該是他挺重要的朋友吧。如果你方便的話，要不要上來——」符騫同事耐心地解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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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馬上過來！你把地址發我吧。」向依連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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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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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騫同事打開了門，示意向依快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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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比向依想的還要整潔，幾乎沒有任何雜物。

亮白色的牆身為整個房子增添了一絲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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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不用上班嗎？」符騫同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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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本來是想要去看看他的。出門後又發現自己根本不曉得他在哪裡，這時候就剛好接到你的電話了。」向依四處張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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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我把地址發你吧。你能去看他，他一定會很開心的。」符騫同事有點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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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向依由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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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依走到房間門前，停下了腳步。

她發現自己不敢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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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信我放在書桌上了。」符騫的同事在客廳裡整理著東西，瞥眼看到向依一臉懵然地站在房門前，還以為她是在找尋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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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向依恍然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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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走進房間。

她不敢細看房間周圍的擺設，只逕自走到那張淺木色的書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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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桌上擺列了好幾個文件夾，旁邊還放了幾本書。

一個深棕色的相框安然地豎立在書桌的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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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依輕輕地拉開椅子，坐上了符騫也曾坐過的位置。

她感覺有一股灼熱正湧上心頭。

縱然她知道，這也許只是心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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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右手拿起相框，看到照片上穿著畢業袍的符騫。

他頭上帶著充滿儀式感的學士帽，雙手握拳，嘴角勉強上揚著。

空洞的眼神裡透露出一絲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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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依用指尖輕輕地觸碰著照片中符騫的臉。

忽然間，她看到照片中符騫手握拳頭的位置有一滴水。

這時她才發現原來自己的眼眶已溢滿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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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相框，用手擦了擦流在臉上的淚水。

視線又轉到書桌上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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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信封上空空如也，只有幾條隱約的摺痕。

向依用顫抖的手緩緩地打開了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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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紙上佈滿了黑色的潦草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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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筆時才發現我好像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其實我也不曉得你甚麼時候才會看到這封信，抑或說會否看到。但還是希望你能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我好像從來都沒有問過你我對你來說是一種甚麼樣的存在。也許是我太懦弱了。我害怕所有不確定性，害怕被拒絕，也害怕失去。

我想我是喜歡你的。可是我不能喜歡，也無法喜歡。如今的我沒有資格去喜歡任何人。

在我整頓好現在的事情之後，我一定會回來跟你好好解釋的。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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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

別等我了。我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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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騫

2013/4/10 3:05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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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甚麼不告訴我？為甚麼不告訴我你喜歡我？」向依朝著墓碑低聲呼喊，眸中的淚像抑制不住般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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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她乾脆蹲坐在墓碑面前，用手環抱雙膝，一直凝視著那張灰白色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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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悄悄降臨。

晚風肆意吹拂著整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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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蹲坐的向依被風吹得瑟瑟發抖，她慢慢地嘗試站起身來，卻發現自己的腳都已經麻痹得沒有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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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蹣跚地走到樓梯前，一邊握著扶手一邊緩緩地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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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地面時，她看到馬路上已沒有行駛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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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緩緩從手提包裡掏出手機，閃爍的屏幕已被排山倒海的訊息通知給佔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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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依這時才發現自己一整天都沒有看過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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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帆

三十二則未接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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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帆

二十個未讀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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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帆

你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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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帆

看到訊息快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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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屏的通知預覽幾乎全是執帆的訊息和未接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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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依熟悉地按下撥打電話的標誌，「嘟......嘟......」的聲音等待著另一方的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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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聲尖叫乍然響起，嚇得向依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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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依馬上把手機放進手提包，又不時左顧右盼，想要找到剛才尖叫聲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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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依舊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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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依開始懷疑也許是自己最近的狀態過於疲勞和緊張，才會出現剛才的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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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我。」聲音又再度響起，可是這一次明顯比剛才的尖叫聲來得薄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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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依感覺聲音來自左邊，便匆忙地走向左側的行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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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好一會，向依的臉上已佈滿了汗水。

她稍微停下急速的步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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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爾間，天空竟下起了大雨。

雨滴接踵而至，在觸碰到向依頭頂的那一瞬息便欣然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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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依把手放在額頭上方，不讓雨滴遮掩視線。

她放眼望去，看到路的盡頭是一片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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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裡愣了一下，有一股熟悉的不安感正悄悄蔓延。

她緊皺眉頭，拖著沈重的步伐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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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海浪聲再次從向依的耳畔響起。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她感覺心臟有些鬱悶和脹痛。

她用手按住心房的位置，一步一步地走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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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一絲微弱的聲音伴隨著海浪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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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依看到不遠處好像有個晃影。

但海面太黑，她也不確定那裡是否有人遇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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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念頭恍然浮現在向依的腦海中。

不諳游泳的她於是不斷往前，直到完全被大海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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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等我。我會來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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