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默鎮的地理位置,位在索格爾帝國、多柬沙漠,以及法洛森林三者間的邊陲地區,一旦出了小小的埃默鎮,便是無人的曠野。埃默鎮的街道相當狹窄,維護得很差,小巷如蛛網般遍布。颯拚了命的追趕,但小賊對巷弄格外熟悉,沒幾分鐘,颯就被遠遠甩在身後,並無比挫折地發現遍處尋不著小賊的影子,而且,颯還迷路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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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迷路,又空手回去,颯一想就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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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可以通報帝國圖書館,掛失皇室特許,並拜託項再申請一次,但那個流程颯不用想就知道既冗長又麻煩。要是皇帝知道衛城軍把特許弄丟了,不知道項得花多少心思解釋,搞不好還讓皇帝老爺落下衛城軍辦事不力的壞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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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腹悶火的颯,發洩似地在巷弄裡胡亂走一通,抱持著或許有奇蹟降臨的心情,希望再碰上那賊,把特許當場搶回來。但可想而知,除了越來越搞不清自己在哪裡之外,颯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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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使馬兒在寂寥的街道上來回踱步,颯反覆地想,自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被盯上的?帝國軍來查旅店是一回事,像埃默鎮這樣龍蛇雜處的邊陲區域,本來就常有人鬧事,帝國軍的視察稀鬆平常,這不是問題。問題在於,那個賊是毫不猶豫地竄進颯的房間,一點都不遲疑的拿了包袱就跑──顯然是預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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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自認在進城前沒有被人跟蹤,畢竟,要在曠野裡跟蹤他們而不被筮發現,實在不大可能。難道是聽聞衛城軍要來,刻意守在埃默鎮,趁機搶東西?他們想搶什麼?錢財?衛城軍印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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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他們瞄準了皇室特許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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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索格爾皇帝長期鎖在帝國圖書館的法洛書籍,想一窺究竟的人從來不曾短少。就連颯自己,以他愛書成癡的個性──若能請調帝國圖書館,成為管理員,他情願立刻辭職不幹衛城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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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唯有帶回首都的那一批書籍,聽聞皇帝有請學者常駐研究,成果不對外公開。另一方面,被皇帝鎖在埃默鎮的這一批書籍,則長年派重兵駐守,誰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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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誰又會知道他們擁有進入帝國圖書館的特許呢?實在說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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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颯想得複雜了?說不定賊不是衝著皇室特許來的,沒準就是場尋常打劫?不、不可能,小賊衝出來的時機太微妙,目標又太明確,奔騰旅店多的是比颯更肥、更容易得手的目標,沒道理只搶他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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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是帝國軍想探聽衛城軍在埃默鎮做些什麼?帝國軍這幾年跟衛城軍實在稱不上友好,自從衛城軍收歸皇帝直轄後,颯隱隱約約感覺帝國軍的首領公爵鐸對此事一直不大痛快,雖然檯面上沒有動作,小動作卻沒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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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沒準是帝國軍將自己人安插在旅店,巡察時,再藉機衝出來,把颯的包袱搶走,以分析衛城軍在埃默鎮執行什麼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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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起眼,颯收了收煩躁的心緒,他告訴自己,現在怎麼猜都沒有意義,他手邊連個實際的線索也沒有,看什麼都草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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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量了下四周,颯知道自己越走越遠了,建築物漸漸稀少,景觀從鎮上的街道轉換成荒原,不遠處甚至能看見稀疏的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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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默鎮是這樣的,出了小鎮的範疇,往多柬的方向是類沙漠地形:石漠。往索格爾的方向則是大片大片種植法洛菸草的莊園,颯和筮一路進城時,伴隨他們的景色就是或大或小的菸草莊園,以及不見盡頭的菸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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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法洛的方向,是全然無人的荒野,荒野再過去,是幽深的樹林。法洛的森林原始而茂密,筆直的巨木挺拔地探向天際。林木遮蔽了天空,光線照不進去,導致林內陰森黑暗,不易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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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凝視著遠方,憑藉月光,他能看見地平線上隱隱約約的樹影。初春的深夜,風還透著絲絲寒氣,剛才颯追賊追得太急,連個披風都沒套上就衝出來了,被冷風一吹感覺有點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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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洛的土壤遠比索格爾肥沃,濕氣和溫度都比索格爾溫和。在索格爾皇帝一把火燒了法洛古城之後,有很多人來到埃默鎮,希望移居法洛的土地,在邊疆開墾,展開新的生活。然而,法洛森林有太多特有物種,隨便一株毒草或是某個未知的生物都能致人於死地,拓荒的人們大批大批的染上疾病,出現怪症,甚至盛傳著法洛王司在古城被公爵鐸攻破時,詛咒了所有踐踏法洛的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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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中,那位愛上索格爾軍事統帥公爵鐸的末代法洛大祭司,就是最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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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法洛大祭司米娜烏里絲對公爵鐸一見傾心,讓戀人的軍隊長驅直入,一把火終結了法洛文明。米娜烏里絲因此遭到法洛王司詛咒,染上不知名的重病,即便跟隨公爵鐸回到索格爾卡比,也絲毫不見起色,從此消失在公眾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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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樹林在月光下罩著一層薄霧,格外鬼影幢幢。就颯所知,法洛拓荒熱在一次又一次的疫病下退了燒,無論法洛王司當時如何退治疫病,讓法洛人得以安居,這些知識都隨著二十三年前的屠城滅族而失傳。法洛知識的精華被皇帝束之高閣,藏進帝國圖書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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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輕踢馬肚,即便不知道自己的方位,他也知道該往有建築物的方向走才是對的。太久沒有回來了,他想,這塊區域總是拆拆建建。進城時他覺得一切很陌生──或許本來就刻意遺忘了許多過往,記不清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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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不確定項知不知道他的出身,不過公子昔是知道的,但公子昔也離開三年了。當時宣布衛城軍之首是項,不是公子昔的時候,颯看他們兩人鬧得有點僵,也不清楚公子昔有沒有把這些破事跟項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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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或不提,颯倒無所謂,他只是心裡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曾以為自己就這麼一走了之,沒想到還有回來的一天。不但如此,明天他和筮還得去參加菸草莊園舉辦的春耕季慶典,想到這裡,颯就想仰頭大笑,生命真是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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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城途中,他總不自覺地盯著那些菸草莊園看。現在各方勢力應該鬥得差不多,地盤早已劃分清晰,算是穩定發展了吧?最早那些莊園都是法洛人的,是法洛人建起富麗堂皇的莊園,領著索格爾奴隸種植菸草,一桶一桶的賣出去。法洛滅亡之後,莊園主四散奔逃,有索格爾奴隸反抗法洛人,把莊園強搶而去的;也有索格爾士兵看到群龍無首的奴隸們,就闖進來當山大王,直接接管這些奴隸的。世道亂了好些年,在這天高皇帝遠的破地方,菸草莊園一次又一次的易手,每一回換主人,都散發出濃濃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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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是擔心他碰上危險,才讓筮跟著。颯不是不感謝項的心細,但比起法洛剛滅亡的那十幾年,這真是差遠了。在他看來,這破地方在他離開之後,倒是發展得挺好,連旅店都有了,還真是飛躍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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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晚,你怎麼一個人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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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颯差點從馬背上掉下來,他錯愕地回過頭,在月色籠罩下,颯看見一位有著過長瀏海,將頭髮用布條綁成髻的索格爾男子。他的服飾是仿法洛風格的寬衣,淺色的長袖迎風吹起,上頭繡著的銀杏,一眼望去,宛若飄散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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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竟完全沒有留意到對方靠近的馬蹄聲:難道是他想事情,想得太過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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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抱歉。」看清颯的面容後,陌生人笑了,他的聲音聽來帶了絲慵懶:「我以為是哪家的孩子,半夜不睡覺,在外頭閒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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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沉下臉,他個子矮,臉又圓,常常被人誤認成小孩。颯狠狠瞪了對方一眼,沒好氣地回道:「那還真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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皺起眉,颯想策馬離去,不論這名陌生人是誰、半夜在這裡做什麼,都跟他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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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陌生人的表情卻突然轉為困惑──微微偏著頭,對方凝神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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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聽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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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高頻率的窸窸窣窣聲穿透夜色而來,由遠而近,像樹葉瘋狂被掃落的聲響,也像昆蟲高速移動的步伐。來者的數量相當龐大,速度極快,刺耳密集的聲響令人瞬間爬滿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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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臉色一白,他從未親身經歷,但小時候,他曾聽說過無數次有關這個聲音的傳說,他知道這代表了什麼,但他們人在埃默鎮,不是嗎?理論上來說,那玩意兒只會在法洛森林深處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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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牠的棲地已從法洛森林,拓展到索格爾邊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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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聲音?」陌生人蹙起眉,帶著些許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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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快跑!」颯反應過來,立刻吼道,催促腳下的花色母馬:「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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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明白,陌生人迅速跟上颯的步伐,快馬加鞭,試圖遠離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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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昆蟲嗎?」陌生人和颯並駕齊驅,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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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現下也沒有時間娓娓細說,只能轉頭喊道:「法洛蝕獸,聽說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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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睜大了眼睛,看上去有些意外。不知道是不是颯的錯覺,在銀白色的月光下,對方的眼眸帶了一絲不健康的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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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怕對方沒聽懂,只能一夾馬肚,大聲說道:「走!快走!這是法洛王司的寵物,以鮮血為生,走!就是這玩意兒當年逼得索格爾皇帝只能放火焚城,以杜絕牠們,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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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幾秒鐘內,排山倒海的聲音已經由遠而近,近似昆蟲振翅的聲響令人渾身不舒服,颯甚至覺得自己全身都癢了起來,像蟲子爬遍全身,他希望那只是他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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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走那條路!」陌生人喝道,阻止颯試圖往大路上走:「我們不能把這種怪蟲引到埃默鎮上,太多無辜百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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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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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勒轉馬頭,改走另一條小道,這荒煙蔓草的古道,人跡鮮至,道路年久失修,垂下的枝椏及傾倒的枯樹減緩了馬匹奔跑的速度。在這樣的荒路上,只要馬蹄拐一下,他們就會成為法洛蝕獸的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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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近的讓人心裡發毛,兩匹馬拚了命的飛奔,但颯知道,蝕獸的速度快太多,他們撐不了多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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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河呢?」陌生人顯然也想到了一樣的問題,他拋出建議:「這東西怕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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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賭一把?」颯吼了回去,操控馬兒俐落地一躍,跳過一隻已經竄到面前的法洛蝕獸。太近了,他們凶多吉少。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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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開嗓子,颯大聲喊:「這附近有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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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條小溪。」對方回道,並從懷裡掏出某種東西,熟練地揮舞起來,在空氣中發出霹啪聲,估計是希望對法洛蝕獸有點嚇阻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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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路!立刻!」颯絕望地喊道,他的聲音在曠野中格外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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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扯韁繩,陌生人驅使馬兒猛然一躍,偏離古道,直接步入野草有半人高的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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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實在太瘋狂了,就算對方對這塊區域瞭若指掌,颯也很明白,深夜在荒地中漫步,要是遇上崎嶇的地形或是其他猛獸,他們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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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反正橫豎都是一死,只能賭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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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催促著馬兒,花色母馬如勁箭般竄過荒地,緊跟在對方身後,倚靠著月光,颯看見對方手上揮舞的是一條形狀奇特的白色鞭子。颯雖然想告訴對方,跟那種生物是沒辦法用武力分勝負的,但他害怕這反而會讓對方喪失鬥志──陌生人的臉龐在月光下看著有些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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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相信自己的臉色也沒好到哪去,他甚至連回頭看一眼蝕獸離他們有多近,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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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的前方,一條清澈的淺溪映著月色閃閃發光,河床上的石塊拖著深深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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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河!」陌生人的聲音堅定冷靜,毫無猶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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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匹馬兒做出最後的衝刺,朝低谷的淺溪奔去,颯很緊繃,整個人朝前傾。出自恐懼,馬兒口吐白沫,歇斯底里地朝前奔馳。颯真的不敢回頭、不敢往後看,他可以感覺到法洛蝕獸的觸角在他身後探詢,細長如昆蟲般的腿交錯摩擦的沙沙聲近在耳畔,他只能盡量忽略內心翻騰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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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兒衝入小溪,溪窄且淺,以兩匹馬的速度,飛快地跨了過去。躍過小溪的瞬間,陌生人用一個漂亮的迴身,跳下馬背,單膝跪地,雙手撐了一下地面穩住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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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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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料到對方會突然下馬,颯急忙勒馬,馬兒一時收不住腳步,整匹馬人立了起來,發出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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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瘋了嗎?他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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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頭,颯差點被眼前的景象嚇壞,對面河岸上密密麻麻地佈滿了法洛蝕獸,牠們外觀上看來像巨大的蜘蛛,但卻只有六隻腳,前方有兩根粗硬的觸角,背後硬殼的花紋看上去像千萬隻眼睛,遠看相當嚇人,牠們的口中長了尖銳的鉗牙,根據颯的印象,牠的鉗牙含劇毒,被咬中的獵物將痙攣致死,接著被法洛蝕獸吸乾體液,撕裂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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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洛蝕獸顯然不怕水,前仆後繼地朝小溪邁進,長腿涉入溪水,濺起水花,眼看就要將陌生人吞噬,颯還來不及將對方拉過來,便感受到某種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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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瞪大了眼睛,望向陌生人──不、不對。他發現陌生人側著臉,表情淡漠,但眼神充滿興味地凝視著另一個方向,順著陌生人的視線,颯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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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抹矮小的身影蹲伏在河床上──肩膀極窄,骨架瘦小。穿著一件長斗篷,對方將身軀隱藏在斗篷的陰影下。即便距離這麼遙遠,颯仍清楚地看見那人將雙掌按在河床上,手腕蒼白瘦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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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間瀰漫著難以形容的張力,瞬間收緊、釋放。小溪的淺水發出嘶嘶聲響,化為一團煙霧,即刻蒸發。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河床上的岩石一顆顆隱約透著光,法洛蝕獸停下了腳步,彷彿也被眼前的奇景震懾,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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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原本躺在河床上的岩石震動了起來,接連發出巨響,從石心爆出火花,法洛蝕獸發出慘嚎,灼熱的火舌毫不留情地將牠們燒成灰燼,原先在月光下如銀色緞帶的小溪,化為一片火海,蝕獸淒厲的哭嚎高亢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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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海中,穿著斗篷的人緩緩站起身,雙手一離開河床的岩石,火勢便減弱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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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那景象仍然相當壯觀,對方並沒有燒光所有的法洛蝕獸,卻順利製造出一片由火海構成的阻隔,利用高溫和火焰,阻止剩餘的法洛蝕獸繼續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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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獸發出一陣駭人的嘶嘶聲,僥倖存活的法洛蝕獸成群朝森林的方向撤退,宛若一片在曠野中飄落的黑色暗影,以驚人的速度移動。有一瞬間,颯以為套著長斗篷的人朝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轉過身,匆匆朝法洛森林全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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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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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愣,颯正要追上去,卻被攔住去路。一路跟著颯一起逃命的陌生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束髮的布條解了開來、纏繞,將眼部遮蓋。他的站姿閒適,跟適才劍拔弩張的情勢形成強烈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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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追不上的,相信我。」嘴角勾起的笑容有些漠然,陌生人將白色鞭子別回腰際,懶懶地說:「就算你追上了,也打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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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瞪著矇著眼的男子,一言不發。這人究竟是誰?眼前發生了一連串的變故,他不但還笑得出來,甚至莫名其妙地把眼睛給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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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我遲來的自我介紹,」陌生人不疾不徐地說道,依舊是那閒散的口吻:「我叫晷,你可以稱我為商賈晷,而你剛剛所見到的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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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稱為晷的男子用手臂揮舞了一下大致的方向,颯實在捉摸不清這人到底是戲劇化還是興之所至──不過不管他指的是哪個方向,長斗篷早已消失在樹影間,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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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笑一聲,商賈晷抿起唇:「如你所見,那是一位馬辛納術師,神龍見首不見尾地藏身在法洛森林,偶爾露臉幫居民除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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