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沈嵐歆回到侍女院,原先想著休息一下再去找樊璃,卻不料她早已在院子等著。
「之諾管著太多,我怕她不讓妳去,便跑來哥哥這等妳,西苑的下人不敢過來。」樊璃看著站在侍女院門口的沈嵐歆解釋到。
「好……小姐這邊請。」
相府分東院和西苑,東院是樊文紹的地盤,而西苑是樊璃的,相爺和夫人則是住在大廳後院後的正房。
至於那個之諾,也不是個好人,就是她一直給樊璃洗腦女子無才便是德,說外面壞人很多,知人知面不知心,次次替她回絕聚會邀約,一旦樊璃鼓起勇氣去參加,她便會使一些小手段讓她受傷受挫,從而加深對人的恐懼。
她記得樊璃臉上的傷就是這個侍女聯合外面黑手所做,只是那殺手不知和相府有何仇恨,竟擅自在箭上抹毒油,才導致樊璃毀容後傷口無法正常癒合。
沈嵐歆在桌面放上一張紙,「小姐能否寫個字,小的想確認您的程度到了哪裡。」
「我、我都能看得懂,就是、就是寫不好……」
「沒事的,寫不好我們就練字,練一天不成,那就多練幾天,我們慢慢來,總有一天能寫出漂亮的字。」
樊璃眼神發亮,期待地看著她。
沈嵐歆拿起筆在紙上寫了知足常樂四個字,「小姐今天就先練這四個字,每一筆每一畫都要用心,照著這個模樣練。」
樊璃眼神堅定地拿起筆來,寫下的每一畫卻都歪歪扭扭,像蟲爬似的,她有些不敢面對沈嵐歆,怕她會嫌棄自己。
「小姐姿勢不對,練字時需靜下心,將身心一切交付於筆墨之間,心無雜念,方可成事。」她走到樊璃身後彎下腰,將她握筆姿勢調整好,帶著她一筆一劃寫下這四個字,「剛開始練字,手腕難免支撐不久,小姐不必勉強,累了就休息,萬不能逞強,過度練習會造成手腕受傷,嚴重可能再也拿不了筆。」
沈嵐歆放開她的手,示意她再寫一次,樊璃聚精會神寫下這四字,這次就比第一次好多了。
於是沈嵐歆又帶著她一次,再讓她自己寫一次,如此反覆數次,看著覺得差不多了,她便走到一旁,「小姐寫字會越來越熟練,現在只需耐下心來多加練習,那麼小的就不打擾您,先去灶房準備些吃食,小姐若有任何問題可隨時找來。」
「好。」
得到應允,沈嵐歆走了出去,她沒忘記要給秦風帶餡餅的事。
下午夏晴將事情做好後來到東院侍女院找沈嵐歆,她進門環顧了下四周,此院安靜清幽,是個好地方,循著聲響往灶房而去,發現沈嵐歆正在揉麵團。
「阿嵐妳在做什麼呀?」
「妳怎麼來了?我在做餡餅,等下打算帶給秦風吃。」
「事情做完了,有些無聊,想說過來找妳聊天,我也想蹭一個餅,我都還沒試過妳的手藝呢。」
「好呀。」
兩人一陣閒聊,夏晴個性直爽,膽大細心,在相府內人緣極好,當初在看小說時就覺得她很適合做樊璃的侍女,可惜命不長,在她無意間幫助樊璃多次後被之諾發現,最後還是被用計害死了。
「妳這個做法我好像沒見過。」夏晴走到她身旁看著正在包油酥的沈嵐歆。
「嗯哼,獨家秘方,想學嗎?我可以教妳。」
「好啊,我才想說待我年紀大些就準備離府,出去後想開個小餐館養活自己,多妳一個秘方也不錯,嘿嘿。」
「妳才幾歲就想這麼多。」沈嵐歆笑了笑,將分割好的麵糰拿給她,「先把油酥油皮這樣桿開,然後捲起……」
夏晴照著她的動作一步步來,學習速度很快,沈嵐歆心裡一陣感嘆,這人果然是當廚神的料。
兩刻鐘後所有餡餅做好,兩人將餅子貼在鍋壁上慢慢烤著。
「我這邊有食譜,給妳。」沈嵐歆自一旁桌面上拿起早上抽空寫的幾張食譜,她知道夏晴會需要,原先打算寫好一本後再拿給她,沒想到她先找來了,「這裡是十張食譜,寫的可詳細了,有三個甜品,五道菜品,兩道湯品,材料都是相府有的,晚點回去可以試做看看。」
夏晴激動地拉住她的手,「阿嵐妳真好,我回去便試,若有成功,明日給妳做一頓!」
「好呀!」計畫通!她還在為煮飯效率過低的事擔憂,這裡沒有現代化廚房,煮一頓飯太浪費時間,這不就給她送來一個小天使了嗎?
「嵐歆。」
夏晴一愣,除了她還有人過來嗎?轉頭一看竟是樊璃,「小姐。」要命,小姐怎麼會來東院?
「妳是?」
「小的夏晴,是浣衣坊的人。」
樊璃點了點頭,「我練字練得有些累,出來休息。」
練字?對了,昨晚下人們就在瘋傳沈嵐歆被公子看上的事,可這與小姐又有何關係?
「小姐若累了可先回西苑,明日再繼續,萬不可操之過急。」
樊璃搖了搖頭,西苑讓她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她不想回去,「之諾她……」話開頭,她閉上了嘴,差點脫口而出疲憊的話語。
「小姐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不需要遷就任何人的情緒。」
「不是的。」
「不是的話,您為何一再提起她?」
樊璃一愣,她也不知道,好像自從之諾來後,她就一直對她言聽計從。
「之諾她很好,會教我禮儀、教我為人處事,幫我處理過很多麻煩。」
「是幫您嗎?還是控制?」
樊璃呼吸一滯,「之諾她也是為我好,我是相府嫡女,在外所有言行皆代表著相府,不能有分毫差池,她對我的管教都是為我好。」
「若真是為您著想,為何不讓您學習琴棋書畫,讓您參與各種宴會邀約,擴展相府人脈?又為何要限制您出入將軍府的次數?限制您與穆小姐的往來?小姐真的覺得現在這樣如之諾的提線木偶般生活是好的嗎?」
沈嵐歆嘆了口氣,「恕小的直言,之諾口中的為您好不過是想控制您,得到一個操弄相府千金的成就,小姐真的覺得一直關在西苑中兩耳不聞窗外事是好的嗎?與您年紀相仿的官家小姐都有自己的交友圈子,小姐難道沒有想過多出門走走,結交一些對相府有益的好友嗎?」
「對相府有益……」她也想像哥哥一樣為這個家做貢獻,可女子的身分束縛著她,甩也甩不開。
「小的不是想編排之諾,可小姐不覺得與穆小姐斷絕往來有些可惜嗎?還是小姐真的認為與將軍府結緣是不妥的?您與將軍府的公子小姐一同長大,為何穆小姐能做的您卻不能做?您有沒有想過?身份不是一個能綁住您的理由,古有文官所育女將軍,自己的未來該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之諾也無法每時每刻永遠伴在您身旁不是嗎?」
沈嵐歆意有所指,她希望樊璃能自己醒悟,就像每次出事之諾都不在一樣,她什麼時後才能發現之諾對她的好都是假的?
夏晴在一旁聽著,雖然下人不該這麼和小姐說話,但不只沈嵐歆,很多下人都這麼認為。
樊璃沉默了,她什麼都知道,只是不想捅破這層紙,怕傷了相府和氣。
「小姐心如明鏡,今日是小的踰矩了。」
樊璃沒回覆她,逕自回房練字。
夏晴拍了拍胸脯,「阿嵐你好厲害,我們都不敢直白地說,之諾在相府內真的越發囂張,有幾次我見她在西苑小門與陌生男子私會,那男子我看著也眼熟,次次都與不同女子糾纏,好可怕的,昨天我又一次在茶樓看見他,妳猜我發現什麼?」
「發現什麼?」
「妳看這個。」夏晴貼到她身旁,拿出一張紙條。
沈嵐歆打開一看,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就是這個狀況吧,讓樊璃毀容的兇手自己出現了,「妳怎麼拿到的?」
「昨天他摟著姑娘離開時落下的,我原先沒想撿,但就是耐不住好奇,不過這上面寫的什麼意思我也看不懂,只知道小姐也會參加春園聚會。」
「小晴,如果有一個機會讓妳做小姐的侍女,妳會答應嗎?」
「當然啊!能在小姐身邊服侍是我最大的榮幸!」
「那就好。」書裡沒談到夏晴對於做樊璃侍女的意願,現在好了,一切的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可以開始行動了,「我們去院子休息吧。」
夏晴到院子矮石上坐著休息,沈嵐歆回房拿了些布和繡線,一進房就感覺到樊璃滿身的不自在,很明顯無法集中精神練字。
「小姐是相爺唯一的女兒,是樊家的寶貝,小姐擁有大過一般官家子女的權勢,就這麼藏著,是否太過浪費?」沈嵐歆背對著樊璃,「小姐若是無心練字便回去調整一番,我也並非偉人,救不了世間所有人。」
「我,」樊璃哽咽了下,「我只是不想傷了和氣,爹娘育我成人已經夠累,若是挑明,豈不是給他們增添麻煩?」
「相爺夫人認為這是麻煩嗎?還是他們其實想妳能更依賴他們一些?」沈嵐歆已無心敬語,開口就是你我她。
「我不知道……」
「之諾是侍女,相爺與夫人才是您的家人。」
話已至此,沈嵐歆不信她還不明白,拿起竹籃便要走出去,「小姐什麼都明白,找個時間與夫人談談吧,不帶上之諾,想必夫人定極為高興。」
「可是沒了之諾……我要如何生活……」
「小姐下次聚會不妨多帶一位侍女,之諾能做到的,其他人未必不可。」
沈嵐歆回到院子,又與夏晴笑鬧起來,樊璃坐在房內,眼淚一顆顆落了下來,她想擺脫之諾的控制,可之諾的存在已經滲入她生活每一處,她害怕周圍的變化。
從來沒人對她說過這些話,腦中浮現出爹娘見到她時欲言又止的模樣,哥哥看著她時冷漠的眼神,種種跡象皆在明示她需要改變,原以為自己的隱忍是為了相府好,如今卻還是給他們添了麻煩。
是啊,她的家人很愛她,很尊重她的決定,所以才放任她一而再再而三替之諾求情,她真是魔怔了才會輕易被之諾的三言兩語蠱惑,她想成為相府的驕傲,勢必得脫離之諾的掌控,再也不想看見爹娘為她擔憂卻又不敢問出口的模樣,她要改變。
收起眼淚,心裡已然有了目標,之諾對她動過的手腳,該是時候還回來了,她不能夠繼續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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