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我的路 - Ch1 陌生 #4

WB Ch1 陌生 #4

已經凌晨一點，也許是攝取了太多咖啡因的緣故，若風一點睡意也沒有。不過也可能不是咖啡因的關係，因為前兩天他什麼都沒喝也一樣失眠了。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到書桌前打開了筆電，打開文檔的瞬間他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我會不會…再也寫不出來了呢…？」

「可除了寫作…我還能做什麼呢…」

他雙手抱著頭，感覺自己正無止盡地縮小著。

房間裡沒有任何一點光亮，就像此刻他的心境一樣。

他很清楚，沒有任何人幫得了他，早在他選擇這條路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

就那樣呆坐了很久，若風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打開了網頁瀏覽器，點進了存在我的最愛裡的一個部落格。

他點開了連載中的小說最新的一篇，上面的文字雖然生疏，可卻能讓人感覺到，每一個字都飽含著情感。他看到小說的最後一行，忽然滴下了眼淚。

然後他用訪客的身分在留言區回覆：『妳的文字，讓我想起了過去的自己。』

回過神來，若風才發現已經兩點半了，明天還要早起寫稿，不睡不行了，於是若風闔上了筆電，再次回到床上，開始數起了羊。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若風才數到第五隻羊睡意就來了。再睜開眼時，窗外已經是亮起來的狀態，手機顯示早上七點整。

下一秒，若風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何冠朗」。

他是若風的高中兼大學同學，也是若風現在唯一的朋友，畢竟能夠忍受他這種孤僻的性格的人真的少之又少。

「喂？」

「見個面吧，有事跟你說。」

「嗯，二十分鐘後老地方見。」

若風快速地盥洗完換好衣服後便出了門，到了轉角的咖啡廳。

「剛好二十分鐘，太準時了吧，你是不是機器人？」

「我也希望我是。」

「要點什麼嗎？今天我請客。」

「你請客一定沒什麼好事。」

「別想那麼多，你要老樣子嗎？」

「嗯。」

不久後冠朗端著一杯美式咖啡，一杯葡萄柚汁還有兩份鮪魚三明治回到了座位，然後若風伸手要拿那杯咖啡的時候，冠朗馬上把咖啡拿到自己面前。

「幹嘛？」

「這杯才是你的。」冠朗邊說邊把葡萄柚汁推到了若風面前。

「我以前都喝咖啡的。」

「你都失眠幾天了，還喝咖啡？還是喝點果汁吧。」

「我昨天睡的蠻好的啊。」

「怎麼可能？」

「我有個在關注的部落格，神奇的是，每次只要看過那個作者的文章，我就會有種心裡很平靜的感覺，也很好入睡。」

「有名的作家？」

「沒有，看起來沒什麼名氣，文筆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那你怎麼知道那個作者的？」

「就…偶然間看到的。」

「啊，不說這個了，我有件事要拜託你。」

「就知道…說吧。」

「我最近被指派當一個新人作家的編輯，希望你多關照一下她。」

「我看起來是那種很照顧人的好前輩嗎？」

「就因為不是所以我才特地拜託你不是嗎？」

「那個新人作家你本來就認識？」

「你也認識，是我們大學同學。」

「誰啊？」

「陳子琦。」

「哦～她啊…」

「你記得嗎？」

「不記得。」若風微笑著咬了一大口三明治。

「她在大學的時候就有用『羽緋』的筆名得過文學獎啊～記得嗎？」

「她得文學獎是我必須知道的事嗎？」

「不管啦，總之你照顧一下她，有什麼寫作訣竅還是心路歷程的也可以分享一下。」

「我自己都快要被下週的交稿日搞瘋了…」

「又沒靈感？」

若風點了點頭。冠朗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說：「自求多福。」

「事不關己欸。」

「不然呢？你的小說我也不可能知道後續發展啊…總之呢，記住我拜託你的事哦，謝啦～」

若風沒有回答，只是不耐煩地繼續吃著鮪魚三明治。

「我還要上班，先走囉。」冠朗匆忙地離開了，留下若風一個人在原地繼續啃著三明治。

悠哉地吃完早餐後，若風往住處走去，站在大門前正在找鑰匙的時候，背後突然出現了聲音。

「你好～」

「幹嘛啊！是要嚇誰！」

「我是沒有打算要嚇人啦…你被嚇到的話我跟你道個歉。你應該還記得我是誰吧？」

「妳每天都來，已經連續了一個禮拜，我想忘也忘不掉吧。」

昀青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可不是在誇獎妳…」

「今天方便接受採訪嗎？」

「不方便。」

「那你哪天方便呢？」

「每天都不方便。」若風好不容易找到了鑰匙，馬上打開了門要進去。

「給我十五分鐘就好了，我就快速地問幾個問題就可以結束採訪了。」

「我說，不要。」下一秒，若風把昀青稍微往外推然後關上了門。

「可惡，都一個禮拜了，她不累我都累了…」

若風進到了屋內，準備開始跟文稿決一死戰。

就那樣奮戰到了傍晚，進度卻只有一頁而已，然後若風才察覺自己錯過了午餐時間，打算出門吃個晚餐，一打開門，映入眼簾的又是熟悉的臉孔。

「你好～」

「妳…是從早上到現在都沒走嗎？」

「對啊。這個採訪真的很重要。」

「你們雜誌社容許妳一直外出不在辦公室工作啊？」

「因為宙星面臨廢刊危機的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事情比得上你的採訪！這樣一說有沒有覺得很榮幸？」

「嗯，一點也沒有。」若風說著，然後經過了昀青。

若風到了附近一間麵店，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點好餐後，低頭滑著手機。

「老闆，這裡一碗烏龍麵。」若風覺得聲音離自己異常地近，因此抬起了頭，發現昀青正坐在自己對面的位置。

「妳…是不是跟蹤狂啊？」

「我不是那種人，但最近啊…我都快被炒魷魚了…精神有點不是很正常…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我會做出什麼事呢…」

「我覺得我再看到妳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

「所以說啦，十五分鐘的採訪結束，我不用再見到你，你也不用再見到我，不是皆大歡喜嗎？」

「我不喜歡接受採訪。」

到頭來，還不都是在說些場面話嗎？若風在心裡暗自想著。

「況且，我下週要交的稿還沒完成。」

「說實話，我並不喜歡你的文字，冷冰冰的，一點溫度也沒有，而見到你本人之後，我覺得你給人的感覺跟你的文字一模一樣。」

「妳想講什麼？」若風有點不耐煩地問著。

「明明你表現出來的樣子是那麼難以親近，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卻覺得，你其實也希望有誰走進你的世界吧？」

若風沉默著沒有回答。

「我這幾天認真的看了一次你的作品，雖然大部分的角色都是為了劇情需要而存在，沒有過多的自我情緒，可是某幾個場面，我卻覺得角色好像並不是完全沒有任何感情的傀儡。被誤解了會生氣、會慌張，被疏遠了會難過、會沮喪，那些情緒，難道不是作者本人自身經歷過的情緒，然後賦予角色的嗎？」

從某個時刻開始，若風不敢再把太多自身的情感投射在自己的小說裡，他努力改變自己寫作的習慣，有意識地避免與角色有情感上的共鳴，所以刻意用冰冷的文字，好讓自己不會將自身投射到角色身上，這樣，他才能完全切割現實和虛構的世界。

可某些場面，真的跟他經歷過的事太像了，寫著寫著，他還是不自覺將自己曾經歷過的情緒帶入了角色之中，他以為，那些除了自己，不可能有任何人發現。

她究竟多認真地讀了那些故事呢？若風注視著昀青，暗自在心中問著。

「我說對了吧…」

「就算是…那又如何？」

「你真實的想法，透過宙星可以讓讀者們知道啊，多一個跟讀者交流的機會不是很好嗎？」

「我並不想要與讀者有什麼交流。」

「那你為什麼而寫？」

「為了生活啊，不賺錢怎麼生活下去？」

「寫作對你來說…是這麼膚淺的東西嗎？」昀青的語調有些憤怒。

「我走了，妳慢慢吃吧。」若風起身走出了麵店，沒有回頭。而昀青也沒有再追上去，她呆坐在位置上，點開手機，看著自己部落格最新一篇小說下面唯一的留言：『妳的文字，讓我想起了過去的自己。』

「有的人…連擁有讀者都是一種奢侈呢，真是不知足的人…」

原本用盡方法想去理解他，可越是靠近，昀青就對他越感到失望。

昀青注視著那則留言很久很久，然後在留言下面回覆：『過去的你，是怎麼樣的人呢？』

大約十分鐘後，在昀青的回覆下面，又多了一個新的回覆：『那時的我，寫作是我存在的所有理由，我想讓看著我的作品的人，感受到跟我一樣的心情，所以投注了所有情感去寫。可現在的我，也許已經寫不出那樣的文字了。』

昀青馬上回覆了留言：『別怕，想想最一開始寫作時的心情吧，也許能讓你找回過去的自己。』

此時，若風正看著部落格作者回覆自己的那則留言。

「可是我…不能再回到過去。我不想…也不能再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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